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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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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菜的宮女擺完盤後, 從旁撩著簾子的那個宮女才緩緩將幽簾放下。

因著兩旁的窗簾被高高的挽起,故而此刻車廂內並不顯黯淡。宮中道路平坦寬豁, 馬車輕軋緩行,車廂內也沒有多少顛簸。

陸錦珩用公筷夾起一只雞腿兒放到蘇鸞面前的小碟子裏,語調溫柔:“早膳粗簡, 且先將就著墊墊肚子吧。”說這話時陸錦珩並未擡頭看蘇鸞,而蘇鸞的接下來的反應卻是令他大為意外。

“嘔——”蘇鸞捂著嘴將頭側向一旁。

陸錦珩眉頭微鎖著擡頭, 滿目茫然的望著蘇鸞, 一邊伸手去幫她輕輕拍背,一邊不解的問道:“你這到底是怎麽了?”就算早膳再粗簡, 總也不至於嘔吧!

不知是陸錦珩的拍背起了作用,還是蘇鸞胃裏本就沒什麽東西, 她只幹嘔了兩下便止住了, 而後蘇鸞又用力捊了幾下自己的胸口, 讓腸胃徹底穩住。

先前一看到那碟子白斬雞, 她腦中竟鬼使深差的浮現出宮女描述的劉吉被車裂畫面!

自覺無礙了,蘇鸞便推了推陸錦珩依舊為他拍著背的手,因著喉嚨不舒服聲音也略虛浮:“有勞世子了, 臣女沒事。”

“沒事?”陸錦珩收回手去卻帶著明顯的質疑,“那你頭發和妝容又是怎麽回事。”

蘇鸞心虛的低下頭去, 不敢看他。身子不爽利一時也沒腦子去想什麽妥帖的說辭。

陸錦珩朝蘇鸞伸了伸胳膊,而後輕輕一勾手, 便將人給帶進了自己懷裏。輕吐一字:“說。”

他以為蘇鸞是受了什麽委屈不敢吭聲, 而他用動作來給她安慰, 令她放松。只是摟了一會兒後,不只蘇鸞默不語,陸錦珩還發現她在微微發抖……

蘇鸞肯定是怕啊!她拆了發簪步搖,抹去了過於明艷的妝容,為的就是不想引起陸錦珩的興致。然而她這麽做了,他還是黏她。

可她如今趴在陸錦珩的身上,仿佛能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兒。

——盡管他不是親自行刑的儈子手。

默了許久,蘇鸞終是語帶輕顫的開了口:“咱們可不可以從東華門出宮?”

聽了這話,陸錦珩眉間驀地漫過一抹惆悵,他大約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了。

今日他特意連早膳也沒讓蘇鸞在宮中用,為的就是怕她從哪個多嘴的奴才口中聽了什麽。姑娘家膽兒小,聽不得誰死誰活的,特別還是這種醜陋的死法。

只是沒想到特意天蒙蒙亮就動身出宮,卻還是有那嘴比太陽快的。

“劉吉的事是誰又在你面前胡說八道?”陸錦珩垂眸看著懷裏的蘇鸞,眸中既有生氣也有關切。

聽了這話,蘇鸞抖得更厲害了,她完全不能自控。可她還是乖巧的偎在陸錦珩的懷裏,先前扯她過來時是什麽姿勢,如今就還是什麽姿勢,她僵著身子去維持原狀,不敢妄動。

“沒沒沒!是無意間聽到路過的宮女說的……”蘇鸞圓瞪著眼急急解釋,生怕陸錦珩誤會是一直貼身伺候她的那個小宮女說的,從而遷怒。

陸錦珩左手攬著蘇鸞,右手勾了勾她的下巴,迫使她在他懷中高高仰著臉,“弒君的壞人,不該死麽?”

“該……該死啊……該千刀萬剮……”蘇鸞小心翼翼的附和。

陸錦珩忽地勾了勾唇,眼中卻流露出一股子強烈的不解。旁人怕他可以理解,可這丫頭怕他什麽呀?他待她還不夠溫柔麽?

“蘇鸞,”陸錦珩輕輕喚了聲,卻不急著說下文。

四目相對,蘇鸞等了等,見陸錦珩沒跟什麽話,只得先應一聲:“臣女在。”

可她應完又等了等,陸錦珩還是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。蘇鸞不禁納悶兒起來,他沒話想說?就只是叫叫她?

太可怕了。

“世子,”蘇鸞怯生生的反過來喚陸錦珩。

陸錦珩臉略微歪了歪,帶出幾分好奇,壓低了嗓子略帶沙啞的喃道:“如何?”

蘇鸞咽了咽,好似為自己壯膽兒,而後心提到嗓子眼兒問出一句:“我有些想家了。”

說完這句,蘇鸞仔細觀察著陸錦珩的神情,想著若他露出一絲不悅,她便立馬再想法子圓上一句。

然蘇鸞看到陸錦珩眼底閃過一絲失落,蘇鸞還來不及反應,陸錦珩便開了口:“想家就回去。”

蘇鸞的眼中好似瞬間覆燃了兩團火焰!她不敢置信的望著陸錦珩:“真……真的嗎?”

“假的。”陸錦珩聲音突變,帶著絲懶懶的無賴感,同時也把捏蘇鸞下巴的手,和攬她腰的手一一松開。

被涮了一把的蘇鸞一臉茫然,憋著口氣剛想爆發,忽地又想起劉吉的下場來。考慮到胳膊腿兒腦袋的最終歸屬問題,只得將一腔抱怨暫時先咽下,坐直了身子,正了正衣襟。

除了不出聲,她沒勇氣使出別的法子抗議。

起初蘇鸞還抱有一絲幻想,指望著自己的沈默能喚起陸錦珩的一點兒良知與同情,直至馬車疾馳過了蘇陸兩府的分叉口後,蘇鸞心底的這絲幻想終是破滅了。

馬蹄急踏,馬車朝著雍郡王府的方向駛去。

自專供車馬駛入的側門入了錦園,馬車駐了下來。炎華在外頭掀開簾子請主子下車,陸錦珩起身出了車廂,回頭卻見蘇鸞還坐在廂椅上一動不動。

陸錦珩自然知道蘇鸞在使小性兒,是以他朝她伸手,然而蘇鸞不予任何回應。陸錦珩的耐性快要被消磨殆盡了,側過身子下車時,有些不悅的瞥向蘇鸞:“就算走,你打算把水琴扔給我養嗎?”

蘇鸞被這話驚得一楞!她側過腦袋望向陸錦珩,心下不斷分析確認著他先前這句話的意思。

默了良久,蘇鸞終於篤定,陸錦珩真的只是要她回來接水琴的!

想通這點,蘇鸞臉上立馬如春風一拂,霜雪消融。她擡手夠上陸錦珩的大手,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,高高興興的被他牽著下了馬車。

陸錦珩原是想讓蘇鸞正經用一頓午飯再走,可蘇鸞似乎是怕夜長夢多,一刻也不願耽擱,回脂月齋拉了水琴就往外跑!

她來時便是什麽也沒帶,走時自然也什麽沒帶走,只偷偷拿了一個裝刺繡工具的小布包。

陸錦珩沒親自送蘇鸞,只命馬夫將她送到蘇府。

看著馬車沿著剛剛來時的方向出了府門,陸錦珩的眼底漸趨覆雜。

此次進宮他原本想著促成更多事,可偏偏事與願違,還差一步。既然一時不能如願,他也的確不能再霸道的將蘇鸞留在身邊。

至少要先處理了那些絆腳石。

路上,蘇鸞給水琴大致對了對回家後的說辭。水琴的存在蘇道北與秦氏皆已通過之前的家書得知了,而水琴的身契亦早屬了蘇家。

對完這些,蘇鸞掏出偷偷帶出來的那個小繡包,她倒出裏面的東西,挑出一根最細的做發繡的繡花針,遞給水琴。

“來,在我頭皮和耳根處紮上十幾下。”蘇鸞認真的說著,同時朝水琴的方向伸了伸腦袋。

水琴捏著那根繡花針雙眼微瞪,十分驚恐,但她旋即明白了蘇鸞的用意。可是先前蘇鸞將針遞給她時,手分明是抖的,水琴知道蘇鸞也在怕……

“小姐,不用這麽逼真吧?夫人還能扒著您的頭發檢查麽?”水琴心存僥幸,有些不忍下手。

蘇鸞輕輕嘆了一聲,她打小最怕針了,若非得已她又何嘗願意被紮十幾針?蘇道北與秦氏雖說不是她的親爹親娘,可他們是原主的親爹親娘,看她時就跟她之前的父母看她是一樣的。

所以她也理應盡點兒孝心。當前她能盡的孝心便是讓爹娘相信,她這些日子當真只是在雍郡王府紮針治病。

“作戲得作全套,紮吧。”說這話時,蘇鸞已是一臉的決然。

水琴捏著那根針哆哆嗦嗦的向蘇鸞的頭靠近,試了幾下都下不去手,最後還是一閉眼,紮下去了。

就在水琴紮第十五針時,馬車突然一陣劇烈晃動!待重新穩下來後,水琴掀開窗簾朝外看去,見是長街上有大批的衙役在搜捕什麽。顯然先前的晃動是馬車為了躲避這些人。

水琴放下簾子回過身兒正想給蘇鸞解釋,發現蘇鸞也一直撩著窗簾在看外面,用不著她再特意描述一遍了。

蘇鸞放下自己那側的簾子坐回來,神色凝重。

水琴分析道:“小姐,估計是在通緝什麽重要的犯人。再不就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走失了,才引來這等逐門逐戶滿城排查的騷亂。”

蘇鸞沒有擡頭,眼神落在馬車地面上的富貴牡丹軟氈上。水琴分析的對,的確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走失了,而且這人她還認得。

先前拿著畫像的衙役就在車窗旁路過,蘇鸞看的清清楚楚,畫上的人正是汝陽侯的幺女——霍妙菡。

馬車行駛放緩,促榆木的車輪發出轆轆的聲音,擾亂著蘇鸞本就一團亂麻般的思緒。她越發的想不明白,她明明阻了霍妙菡飲下那杯藥酒,免霍妙菡受小太監的糟踐,怎麽霍妙菡還會生出這許多麻煩?

不多久馬車停在了蘇府門前,水琴叫開門,蘇府的丫鬟一見蘇鸞回來,一臉驚喜的跑回花廳去通知老爺夫人!這會兒一家人正在花廳用著午飯。

蘇鸞才走到前院兒,蘇道北與秦氏已迎了出來。不只父親母親,他們後面還跟著柳姨娘和蘇卉。

蘇鸞看得出,自打她上回為大姐姐蘇安出了頭,柳姨娘和蘇卉待她也是有了幾分誠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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